石扉客：戲說中紀委反腐大片《永遠在路上》 中国式精神鞭刑
【博聞社】中紀委和央視聯合拍攝的八集反腐專題片《永遠在路上》10月17日在央視黃金時間開始播出後，引起海內外輿論關注，視之為中共下週召開的十八屆六中全會的預熱曲。
以下這篇觀後感，是內地資深媒體人石扉客就第二集所寫的“追劇記”，其用不無調侃味道的筆觸，為觀眾讀者點評這部中共“反腐熱劇”，讀來頗有趣味。
該文原題為“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王树森摘取最佳配角奖，万庆良令人失望——追剧记之二”
——編者
继续追热播剧《永远在路上》，如前所述，第一集《人心向背》框架大气磅礴，细节拿捏到位，特别是白周李三位主演都是老戏骨，粉丝多，人气足，所以一炮打响，余音袅袅。昨晚追完第二集《以上率下》，略感失望，各方面显然都不如第一集。
废话少说，继续拉拉杂杂，札记如下：
1、这集结构采取经典的中心制框架，总书记成为正面主角，以同期声出场，深圳莲花山，河北阜平，延安梁家河三个主场穿插其中。和上一集以两场会议讲话作全篇首尾呼应相比，这个安排有显著改进，强化主角的意图很明显。这个专题片采制周期长达两年，这点充分说明，即便在219讲话前，央视也姓党，也在随时准备接受检阅。那些看到抓了几个总监和主持人就幸灾乐祸，以为央视大势已去的人，可以一边去了。
2、相比之下，本集充当反角的四个官员都是配角，谷春立和万庆良以副省级干部的身份饰演老虎的角色，海南卫校党委书记陈德文和辽宁林业厅副巡视员李宝德作为厅处级干部自然是苍蝇的角色。片名《以上率下》，从结构安排已经能看出这个主旨所在。
3、其实这集片名叫《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或者《管好嘴巴》更合适，因为无论是老虎还是苍蝇，这篇主要讲的都是请客吃饭的问题，对够入刑的实质性贪贿情节并无真正涉及。和上一集相比，既无1500万天价镯子这种贪腐大手笔（一个意外传播热点是，网友纷纷调侃当天另一则令政策被控受贿1600万的新闻），也无超度乌龟这等吸睛噱头（我友十年砍柴分析该龟可能是江湖术士所献，追随周书记已久。我同意他的猜测，乌龟的来历如能弄清楚，一定是个好故事）。总之，这集和观众的期望值有相当距离。
4、让观众更失望的，是四位配角的演技。谷春立就像一个刚刚划右的知识分子，止于僵硬背书，从形式到内容都乏善可陈，和上一集里春哥的得心应手相比，完全无法望其项背。陈德文像刚洗脚上岸的老农，迟疑木讷，也难为他这个极少有机会上央视的处级干部了。李宝德长相酷似发福前的姜昆，却远无姜昆的演技与口才。作为非领导职务的巡视员，又缺少实职副局级干部的底气，寥寥几句，依稀可见被剧组选中后的小心与无奈，乃至几分忧郁。
5、最让人失望的是万慶良。本来就长得又几分萌，大眼睛大酒窝大嘴巴，手舞足蹈，活泼可爱，此前涕泪俱下的庭审高潮戏，又已经调高了多少粉丝的期望值啊。这次形同木偶，表情僵硬，语言乏味，唯一能给广大人民群众带来一点乐趣的，是他依旧保持着形同恶搞的粤式发音。自一九八零年代以降，粤语从来都是国台嘲笑的对象。现在，嘲笑的方向由夹着老板包的粤商变成了曾经主政一方的粤官，也算是世事变幻之一种吧。
6、也许正因为四位反面主角的演技不尽人意，编导设置了多角色塑造的管道，基本模式为主角忏悔+纪委或专家点评+配角补充+群众衬托。以万梓良为例，先后动用了万梓良本人现身说法+中纪委官员郝宇坤点评关窍+白云山摩星岭管理处主任王伟烈补充情况+广州大妈倾诉市民心声。我理解这是个补救式做法。观众最喜欢看的，其实还是主角的风范。以前做片子时，如果主角采得不够理想，就只好挖外围来补救。不过，运气好时，也能碰到出彩的配角。
7、这一集里的最佳配角奖叫王树森，名字和王宝森只差一个字，官衔是吉林省政府副秘书长，这个级别和李宝德相仿，但位置关键，相当于副省长谷春立的大秘。王老师这次角色吃重，一身二任，主要为塑造老领导谷春立服务，其次本身也是活灵活现的反角。台词不多，但句句经典，就像二人转剧场里久经考验出来的生鲜段子，一句一个笑点。更兼表情到位，描摹生动，设问反问，自自怨自艾，亲切家常，说自己的丑事儿就像说隔壁老王家那二小子。比如下面这段：
“我俩影响挺坏，俺俩天天有局，还整个秘密的点，是不是？……真累啊，吃饭也挺累，你上桌得掰唬，你不能冷场。”
8、那一口地道的东北话将王老师的发言涂抹上了古怪的喜剧色彩，成为靠谱的传播发动机。东北人的喜剧色彩真是天生的，我做电视时，如果采访对象是东北和西北人民，收视率立即就能反映出来（前者大多是野生话痨，后者自带土产幽默感），难怪薄书记说出了山海关，都是赵本山。
9、从编剧角度看，即便是奉旨办差，有强力机构加持下的一路绿灯，移除了寻找与说服采访对象的障碍，但即便是签署了保密协议的任务片里，依然能看出制作团队的专业水准差异。好的编导摄像，能用自己的体察心与来自人性本能的善意变成与拍摄对象之间的情绪缓冲器，尽可能多地传递出含义丰富的真实信息。
10、即便镜头前面已是低到尘埃里的阶下囚，制作团队也无人格上去冒犯对方的必要，更无必要去恶意揣测对方的人品与私德。聪明人应该认识到，反腐大潮下的上电视认罪忏悔，是当下政党治理模式里的一种非常规路径，本质上还是一种羞辱体制（我理解这是一种中国式鞭刑），台上台下，戏里戏外，未必每一个官员都甘愿接受这种精神鞭刑。写到这里，想起下面这则对我上一篇追剧记的评论，其实是对时政常识与采编实务的双重隔膜与简单化解读。
11、必须说明一句的是，这几篇追剧记，格于管制，文风略有戏谑，但并不代表我想冒犯这些落马高官的人格尊严。影像叙事中所呈现出来的这个群体的斑斓状态与复杂心态，是管窥时政新闻的有限窗口，方流芳老师引用财经术语觉得当事人的状态显示已经“利空出尽”，砍柴引周勃入狱语“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感叹羞辱体制古今一体。但究竟如何准确解读，只能是各花入各眼。
12、总体看来，昨天开篇这集应该就是高潮了，后面几集可能很难再有周李这样炉火纯青的明星风范了。昨天和一位老同事闲聊，都感叹如果还有一台摄像机对着这个专题片摄制组来拍摄，记录下他们前前后后整个拍摄制作过程的话，这个纪录片能拿到包括奥斯卡在内全球影像界任何奖项。
13、这个自然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迄今为止，这方面做得最成功的是南方报业的纪录片导演周浩，但也就拍到县委书记这一级，最后拍摄对象直接进监狱了。外媒更难，NHK前几年拍到李晓华这类巨贾的真实场景，已经算是巨大突破了，他们从来没有可能真正拍摄到哪怕一个乡长这样的中国党政官员真实图景。
來源：微信公號“石扉客棧”